我爱你的第五年

　　夜里九点多起了风，校园里的樟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而教室里静谧无声，偶然的轻咳都显得很突兀。

　　“陆风。”

　　“嗯？”

　　教室后排，刘志宏突然把胳膊伸到正在看小说的陆风面前，

　　“你打我一下。”

　　“干嘛？”

　　“你快，用力打我下！”

　　陆风啪的一声打在了刘志宏手背上，然后冲他呲笑。

　　“没想到你还有找打这癖好啊？”

　　“我右眼皮跳了一晚上。”

　　“我去，这种迷信你也信？”

　　听完后陆风无语的冲刘志宏翻了个白眼，前排被打扰到的同学回头看看，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闷声不吭。

　　“让你平时多看点书不听，哥给你科普一下，眼皮跳不过是眼轮匝肌异常频繁收缩而已。”

　　“不是。”

　　如果在平日两人一定又会争得不可开交，可今天刘志宏却没有理会陆风，

　　“我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真的。”

　　“什么预感？”

　　“我也不知道。”

　　刘志宏顿了顿，

　　“好像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往某个地方走，眼睛被黑纱蒙住，什么都看不清。可是透过缝隙，又能模糊的感知到前方黑暗荒凉。”

　　“神经病啊你！”

　　陆风骂了一句扭过头继续看小说，刘志宏将视线移向窗外也不再说话。天空漆黑一片，对面教学楼的窗户发出一格格亮黄的光，像是发了霉的芝士。

　　刘志宏用力捶了捶沉闷的胸口，一种虚无却又越来越强烈的恐慌让他几乎不能喘过气。他弯下腰伏在桌子上，张着嘴，大口吐气。

　　“走了。”

　　不知道趴了多久，直到头脑有些昏沉，刘志宏感受到有人大力推自己，他抬起头才发现晚自习已经结束了，愣了愣神哦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收拾好东西跟陆风一起下了楼。

　　

　　“宏宏回来了。”

　　每天晚上李芝好像都掐着点儿候在门口着一般，精准无误的在刘志宏敲门前的刹那打开门。刘志宏点了点头，李芝伸手接过他的书包，然后连忙去厨房将准备好的夜宵端到了桌子上摆放好。因为家境优渥，所以李芝在刘志宏出生后就没有再上过班，将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刘志宏身上，尤其是在刘志宏高三以后，李芝更是全身心的照顾他，容不得半点差错。

　　“饿了吧？快去洗手，今天妈妈给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丸子，不过不能吃太多，晚上消化不好，剩下的明天早上给你……”

　　“我不想吃。”

　　刘志宏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往二楼走，李芝拉住他将他手里的冷饮夺了下来，

　　“你别喝凉的，对胃不好，过来喝点绿豆汤，下火的。”

　　“不想喝。”

　　“快点儿听话，妈妈给你盛。”

　　“我说我不想喝。”

　　莫名烦躁的刘志宏不自觉加重了语气，言语间尽是不耐烦，李芝注意到他的情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睡了。”

　　“你过来。”

　　一个严肃的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刘志宏偏过头看见沙发上看报纸的刘颢，

　　“要是学习的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很累。”

　　“那个孩子。”

　　一瞬间刘志宏僵在原地，

　　“他母亲的户口上个月被销了。”

　　“轰……”

　　像是陨石砸落在地球，像是赤红色的蘑菇云爆炸，像是被真空阻隔，四周万籁俱寂。刘志宏刹那间放大的瞳孔不停闪烁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刘颢，声音有一点颤抖，

　　“你再说一遍，谁？”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偌大的客厅传开，李芝打开门还未反应过来，满头大汗的陆风推门而入，

　　“刘志宏你跟我出来下。”

　　

　　很多事情我们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把该说的好好说。

　　天宁广场最外侧的一个木质长椅，年岁已经很久了，在夜里昏黄路灯的照射下愈发显得陈旧。王俊凯坐在上面看完罗庭信短信最后一句话后，一个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浅色的牛仔裤挽了一节起来，露着纤细白净的脚踝。

　　就是那样，如同默片一般，厨房里那个搅拌牛奶的背影忽然在脑海里出现，即使是冬天牛仔裤也被挽起来一点点，明明有些不符合季节，可是看起来却那样理所应当，自然的让人觉得就是应该这样穿。

　　“铛。”

　　勺子搅拌牛奶不小心撞到了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刀切胡萝卜的声音，空气里还有煎蛋夹在面包片里的香气。

　　醒了？

　　“瘦了。”

　　与海风一样温润浅淡的声音一起，路灯将纤长的暗影投过来，一半在王俊凯身上，一半折过他和木质长椅投在了地上。

　　“这里还是这么热闹。”

　　千玺坐到长椅上，

　　“跨年也在这里，那时候天还很冷。”

　　白天再暖和晚上也会冷。

　　喂你故意的吧！

　　用力的将围巾系到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就喘不过气，王俊凯在后面大声叫你给我站住，然而那个少年却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王俊凯上前勒住他的脖子和他闹起来，动作太大围巾跟着上下摇摆。

　　他说，王俊凯，很重，你放手。

　　“人流把我们挤散，你转身找我，人那么多鞭炮那么响都可以听见你大声叫千玺，紧张慌乱的像是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轻笑，像是玉兰花瓣被春风拂过一般轻不可闻。过了会儿声音又忽然变得难过起来，好像是风略微过大将香气四溢的花瓣吹落到地上。

　　“当时我很生气，逆流那样危险，可你好像更生气，你扬着脸说如果走散了的话你不来找我人那么多就不会再遇见了。”

　　王俊凯低着头，广场被形形色色的人装满，满头大汗的摆摊小贩，嘻嘻哈哈闲逛的小女生，还有吆五喝六的男生坐在不远的地方喝啤酒，穿着随意的人字拖和T恤。

　　“逆行真的比你想象还要危险。”

　　多少踩踏事件就是这样发生的！你都不看新闻吗？！

　　喂！我找你还错了是吧！

　　“以后你在原地等我，我会去找你。”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商场关掉了灯，广场上的人慢慢散去，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所以即使王俊凯声音低如蚊蝇，也能够听得清楚。

　　“恢复最开始那种不相干的关系吧！”

　　“我试过了。”

　　千玺偏过头注视着低头垂目的王俊凯，

　　“好像做不到，下了那样大的决心，可还是做不到。”

　　“你很自私。”

　　将气息用力挤压进原本就拥挤到快要炸裂的胸腔，身处在高原般无法呼吸，只是发出四个字，王俊凯就好像快要缺氧到窒息。

　　“是，在这一秒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自私到这种程度，不想冷战不想怄气也不想有一点点的别扭，明明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还是自私的想让你马上原谅我，立刻立刻原谅我。”

　　千玺侧过身抱住王俊凯，空气里弥漫着乞求的气息，

　　“王俊凯，我们现在就和好好吗？”

　　“你想干嘛！”

　　马路边儿上一辆黑色小轿车里，陆风一把拉住副驾驶上面色铁青的刘志宏，

　　“松开！”

　　“你冷静点。”

　　“我让你松开！”

　　“刘志宏！”

　　陆风锁上车门大怒，他看见刘志宏眼眶通红浑身发抖，几乎失去理智。

　　“你想干什么？去找他理论？！质问他？还是去打他一顿把他撵出南城？！”

　　“我要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你是瞎了是吗？！为什么？为王俊凯你看不出来吗？！”

　　“你相信他这个时候回来是巧合吗？！你特么相信吗？！”

　　刘志宏睁大眼睛瞪着陆风，他能够感知到身体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明明已经走了，却在王源妈妈离世后回来，你觉得是巧合吗？！”

　　“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搞清楚，你不要这么激动！”

　　“你特么屁话！我怎么能不激动！！你也在怀疑不是吗？！如果没有怀疑你就不会那么紧张冲进我家！”

　　“就算这两件事是关联在一起，那你现在是准备冲过去拉开他俩，然后告诉王俊凯真相吗？！告诉他现在抱着你的人就是和被你害死的王源彼此深爱的人？！”

　　“砰！”

　　刘志宏一拳捶在了车上，陆风平复了下情绪，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要冷静，无论是因为放不下还是如你猜测的那样！你都不能去找他！他叫你去北京，证明他已经知道你喜欢王俊凯了，如果他想要对王俊凯下手第一个防备的就是你！”

　　“那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什么都不做吗？！”

　　“你要做的是镇定是静观其变，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这次回来是要王俊凯的命。”

　　陆风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视线收回来定定的看着刘志宏，

　　“只有你能保护他了。”

　　“陆风。”

　　刘志宏忽然抱住头，发出痛苦不堪的声音，

　　“王俊凯他一定不能有事。”

　　陆风忽然难受的厉害，不再说话发动车子驶离这条街道。夜里四下空旷，宣泄般将车开的飞快，后视镜里的两人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旁边的刘志宏蜷缩着将头埋进胳膊里，始终没有抬起来。陆风无比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看见呼风唤雨的刘志宏这样不安还是三年前，王源出事以后，一切不利的证据都指向王俊凯的时候，他在家里不吃不喝跪了两天两夜，在自己过去告诉他最后结果的时候，他那紧张不安到窒息的表情陆风一辈子都不会忘。

　　可是王俊凯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遇见千玺之前，之前的之前，早有一个人默默地帮他阻挡解决了比他想象中还要多的苦难，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的守护、心甘情愿的痛苦。

　　在高二的时候，陆风看过一篇关于ESP的学术报告，里面有一句话说，第六感是潜意识的漂浮物，并且是可以能过意识辨认的漂浮物。当时的他不以为然，觉得是现代迷信。而此刻，即使在刘志宏不好的预感之后发生这些，可陆风依旧没有改变他对第六感的认知。可是世间万物瞬息万变，他也不会例外。在最后，事实总是会残忍的告诉我们当初是有多浅薄无知。

　　

　　“白姐，确认好了，是易烊千玺回来了。”

　　酒吧二楼包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到白露身边弯着腰小声说道，白露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似乎不是很满意皱了皱眉头，

　　“哦。”

　　“那他？”

　　“送上门来的哪有不收之理呢？”

　　“可是，”

　　男人犹豫了下，

　　“据说家庭背景很强大，而且同时处理两个人会不会有些过于引人注目？”

　　“山高皇帝远，走路还容易摔跤呢，哪有不出意外的时候，不过，留他一条命。”

　　“是。”

　　“呵……他不是想要保护王俊凯么？好啊！既然回来了。”

　　白露笑了笑，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像一朵绽放的红色罂粟。

　　“那就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拼死想保护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也让他清楚明白，他以为的保护是怎么一步步的害死他。”

　　“是。”

　　白鹭斜睨了男人一眼，

　　“你放心，这件事情办完后，就算我表哥出不来，只要你在南城，我保你衣食无忧。”

　　“谢白姐照顾。”

　　男人鸢肩羔膝扥的回答。

　　夏日清晨的六点多钟，南城早已结束了短暂的黑夜。天际泛着鱼肚白，太阳慢慢浮出海面，早起觅食的海鸥低低飞翔，偶尔停在沙滩上寻找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小鱼，走走停停，发出咕咕的叫声。14路行驶到贝壳砂，千玺将手伸到窗外，带着淡淡腥咸的海风轻柔的从他指间穿过，他合上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对着不远处蔚蓝的海笑了笑淡淡的说，

　　“早。”

　　七点十分公交车准时到站，千玺下车往学校走。学校已经换上了夏天的校服，蓝白相间的衬衫、肥大的黑色裤子，明明是毫无设计感如同包裹布，穿在千玺的身上却清爽好看。一路上都被打探注视小声讨论，可他依旧跟从前一样，戴着耳机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他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然和安静，生成一种柔和却又刚硬的气息，与其四周嬉闹的人群相隔成两个世界。

　　“嗨千玺！”

　　走到三楼的时候，千玺遇见抱着一摞试卷和练习册从办公室出来的大云，

　　“早，给我吧！”

　　“没事儿，不沉。”

　　千玺还是接了过去，

　　“还是给我吧！”

　　“谢谢啊！你还真是跟班里那群垃圾不一样啊！”

　　大云感叹，想到上次王俊凯和林子航不但不帮自己，还把好几瓶饮料压到上面就来气，

　　“对了，你没事吧？”

　　“没事。”

　　见千玺脸上还有几块乌青，大云有些内疚。

　　“罗庭信是心疼王俊凯，那时候……不过，你回来就好了。”

　　千玺点点头，大云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在卷子下面翻出成绩单，

　　“对了，王俊凯这次月考第十名啊，都快进年级前200了。”

　　顺着大云指的地方千玺看过去，微微有些惊讶，

　　“很吃惊吧？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王俊凯其实很聪明的，就是不学，听罗庭信说，他初中的时候一直年级前几。哎！王俊凯！”

　　说话间大云看见前面的王俊凯和罗庭信，跑过去一把搂住王俊凯脖子，

　　“王俊凯晚上请吃饭！”

　　“凭什么？！”

　　“你先答应我就告诉你。”

　　“没睡醒呢！”

　　王俊凯一记暴栗敲到大云头上，痛的她嗷嗷叫，两人打闹着往班里走，像是没有看见千玺一样，

　　“喂！去年你和千玺欠我们的那顿饭还没请呢！都拖到今年夏天了，合适么你们！”

　　王俊凯又敲了敲大云的脑袋才往座位走，跟在后面的千玺将东西放到了讲台上，他依旧坐在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

　　“他昨天找你了吗？”

　　罗庭信看见刚才两人在楼道遇见的反应，

　　“嗯。”

　　“你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了吗？”

　　思量了很久，罗庭信还是开口询问。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你害怕了。”

　　“笑话，我害怕什么？”

　　“大云把前十写到后面黑板上。”

　　大妈忽然进班，大云走到后面来将月考成绩写到黑板上，罗庭信回头看了看，第一名依旧是自己，第十名是王俊凯。

　　“这次着重表扬一下王俊凯啊！进步挺大的，继续保持。好了，继续背书。”

　　“王俊凯，你说你随便抄抄得了，干嘛抄个第十名！你让十一名多尴尬啊！”

　　大妈刚走，林子航立刻抢过成绩单大声说，班里人哄笑，林子航接着说，

　　“你说说你这倒数第三走了，我这倒数第二多寂寞。”

　　“下次哥带你一起抄！五个可爱多！”

　　“王俊凯你这臭不要脸的，作弊这种事儿都被你拿来做买卖了，你的良心呢？两个！”

　　“三个不能再少了。”

　　“成交。”

　　成绩单在教室里传阅，叹息、惊讶、松了口气、猜疑，各种声音和表情混合在一起，场面乱哄哄的。罗庭信看了看前面低着头静静看书的千玺。

　　“你这么故意的说自己是抄的，是在害怕他发现你的改变。”

　　“我抽屉的牛奶呢？”

　　“害怕他发现你因为他而一点点的努力改变。”

　　“神经病吧你！”

　　“王俊凯，不管怎样，人都已经回来了。”

　　王俊凯骂了句趴到桌子上，听见罗庭信轻轻叹了口气，他睁开眼睛，光线被阻挡，胳膊围起了黑洞洞的一小片。

　　“王俊凯，我们现在就和好好吗？”

　　月光摇下疏影，卑微的声音在耳边传开，人群散尽后的空旷与冷清一阵阵袭来，王俊凯轻轻推开千玺，他克制着发抖的身体，他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像是被夜里的露水淋过，他的声音又胆怯又决绝，

　　“算了吧！”

　　

　　“怎么了？”

　　第二节课间下楼买水回来的陆风看见刘志宏脸色难看问，刘志宏将手机递给他，陆风接过去，信息显示的是易烊千玺上个月的航班信息，

　　“局里有人办事速度就是快。”

　　“他根本没有出国。”

　　“查出注销户口人的信息了吗？”

　　“带火化证明来办理的，信息留的不是他，可销户日期和他回南城的航班日期没差几天。”

　　“刘志宏。”

　　“嗯？”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如果他想要王俊凯的命，之前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救他，那次王俊凯掉进海里，后来刘川针对他，如果他不出手，王俊凯死的名正言顺。”

　　刘志宏握了握拳头，不好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把这个信息匿名发一份给罗庭信。”

　　“好。”

　　“陆风……”

　　“知道啦！保护他！拼尽全力保护他！”

　　陆风招牌痞笑想要减轻他的不安，自信满满的冲刘志宏比了一个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