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的第五年

　　

     “雨停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教室里只有笔和卷子摩擦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偶尔有几声咳嗽和窸窣的讨论，然后又迅速恢复宁静。同桌陆风用胳膊肘推了推刘志宏，正在写数学题的刘志宏侧头看向窗外，半空中的乌云慢慢散开，连风都平息静止，水泥路两旁的杉树和梧桐被雨水冲刷的干净的发亮，下了一天的雨居然在放学前停了下来。

　　“等会儿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你自己去吧！”

　　刘志宏掏出手机看见界面显示晚上还有雨，陆风对他的态度不满，

　　“我说，你最近有点奇怪啊！”

　　“什么？”

　　“你最近老是自己一个人啊！”

　　“没有啊！”

　　刘志宏将数学题的最后一步解开，淡淡地说，

　　“刘志宏。”

　　陆风看着他笑，明明是长相干净的男生，笑起来却有一种痞痞的感觉，但却也不招人讨厌。

　　“你最近老去一中干嘛？”

　　“路过。”

　　“你少废话，就你还能瞒过我？元宵节那天嚎叫着让我给你订机票，那车飚的我在电话里听着就腿软。”

　　陆风直接了当的戳穿刘志宏，

　　“回来之后就天天往一中跑，谁不知道一中扛把子大病啊！”

　　“少看点少女漫画。”

　　“你就接着装吧你！看你装到什么时候！不过我告诉你啊！”

　　刘志宏低着头看题佯装镇定，陆风接着说，

　　“你之所以无所畏惧呢是因为南城就这么大，想见的人，过两条马路就能看见。可再过几个月高考以后，大家真的就东南西北各自飞了。其实呢，异地也并不可怕，可是你们一样吗？如果异地，你连给他打电话的理由都找不到，你还以为跟现在一样啊！随便找个人去撩一下他，就能去见他啊？醒醒吧！刘傻宏！”

　　陆风将下巴搁在桌子上，

　　“重要的人放在心里就好了，过去的事有什么重要的。”

　　刘志宏的笔尖忽然停住，陆风说，

　　“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算了吧！我想源哥也不希望你这样。”

　　刘志宏将写好的卷子塞到抽屉，抽屉里安静的躺着两把一模一样的深蓝格子雨伞，被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靠在一起。

　　如果每天都下雨。

　　

　　

　　漂浮在海面上浓厚的茫茫白雾将能见度缩减至最低，海天模糊相交成一色。偌大又空旷的沙滩,无边而寂寥的海面,撑着黑色雨伞伫立的人形影独立。

　　杜隐月被他亲手安葬在面前的海里。

　　哗啦哗啦……

　　海浪撞到了石头，越过沙滩没过了脚尖。余菁菁打来电话，航班因大雨取消改签到了明天清晨，酒店的车也已经到达路边，千玺收回石化般凝望远方的视线，夜幕已经降临。

　　“先生，饭菜是不合您的胃口吗？要不要帮您再准备一份？”

　　酒店服务员看见桌子上的饭菜丝毫未动问道，

　　“不用了。”

　　“好的那我帮您撤掉了，如果您有需要的随时吩咐。”

　　服务员收拾好后走到门口，一直站在落地窗面前的千玺忽然回头叫住他，

　　“你们有煎饼吗？”

　　“什么？”

　　“炸鸡排呢？”

　　服务员有些发愣，然后反应过来，

　　“如果您需要我马上帮您去买。”

　　“算了。”

　　淡淡地说完转过身，从9楼的落地窗看向外面，整座城市都一览无余。最高的是夜航灯，最亮的那条街道是步行街，最热闹的地方在天宁广场，千玺可以看见那个巨大的LED灯广告牌，已经换了海报。

　　“先生。”

　　或许千玺都不知道刚才自己说出‘算了’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有多隐忍，服务员着看向回头的千玺小心而善意的说，

　　“您可以出去转转，现在时间还很早。”

　　

　　

　　雨天以后，留下满城的雨水，马路上有大大小小的水洼，汽车偶尔压过就会溅起躲闪不及的泥水。刘志宏背着黑色的书包，低头看见白色的运动鞋上有泥点，掏出湿巾蹲下来一点点的擦干净，还有十分钟晚自习就会结束。

　　“大爷！”

　　“呦！你妹妹又让你来给王俊凯送东西啊？”

　　刘志宏轻车熟路的走到门卫室，将书包里的伞递过去，又递过去一条烟。门卫大爷笑眯眯的接了过去。

　　“到时候，您就说是您自己的借给他的别说漏嘴了啊！”

　　“得嘞！对了！”

　　门卫室大爷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准备离开的刘志宏，

　　“听说他下午把隔壁学校的学生打住院了。”

　　刘志宏一愣，门卫大爷接着说，

　　“听学校老师说可能会被开除。”

　　

　　

　　夜里十点半，刘志宏在小区门口等到王俊凯，他穿着薄薄的卫衣，衣服看起来有点大空荡荡的，脖子上有几道明显的伤痕。刘志宏走上前，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你还要这样多久？”

　　王俊凯瞥了他一眼，准备走却被一把抓住胳膊，

　　“为什么下手这么狠？！”

　　刘志宏用力的死死地钳住他的胳膊，

　　“再打偏一点他就会死你知道吗？！那是人命你知道吗？！”

　　“哦。”

　　“在你眼里别人的命就那么不重要吗？”

　　“对啊！”

　　“王俊凯！”

　　不知道是被王俊凯随意不屑的口气激怒，还是被内心的恐慌刺激，怒不可遏的刘志宏将王俊凯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以为你还是14岁么？就算害死人也不用负责的14岁吗？！如果他死了，你王俊凯就彻底完蛋了明白吗？！谁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不用你提醒。”

　　王俊凯说，

　　“不用你一直提醒我害死了王源，也不要期待着我因为他的死而愧疚凄惨的活着。”

　　“你说什么？”

　　在争吵的战役里，比起其它地方，久治不愈的伤疤更为敏感，所以关心很容易就会被误解为指责。又因为有着强大而可笑的自尊和任何时候都不想暴露脆弱的逞强，我们就会迅速找到更加恶毒的话语进行反击，直插对方的心脏。

　　“死掉的人都该死！”

　　“你再说一遍！”

　　刘志宏看着王俊凯扬起的不羁的脸，瞳孔不断放大，指向他的指尖开始不停使唤，

　　“你再说一遍。”

　　“他和王源，都是活该！”

　　过于认真的去撒谎，那么谎言就看起来像是真的。

　　夜色笼罩着房屋树木，树木后面穿着黑色外套的人，将帽子戴在头上往来的方向走，他深邃的眼眸里泛着支离破碎的光，然后那道光又慢慢固话成如同寒冰般尖锐冰冷的东西。

　　死掉的人都该死，他和王源都是活该。

　　他听见所有的愤怒和仇恨终于化作巨大的海啸，在他身体里冷漠地横冲直撞，压迫他、撕扯他，他仅剩的理智和感情瞬间分崩离析。

　　刘志宏握紧拳头转身离开，对王俊凯无比的失望将他长久以来积攒的一点点勇气碾碎。而在他消失在街角以后，王俊凯颤抖着瘫倒在地上，努力竖起的刺猬般的盔甲碎成粉末，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猛兽在他身上肆意踩踏。

　　“他该死，他砸了除了回忆你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你送的雅马哈，坏掉了。”

　　王俊凯嗫嚅着，胸腔里翻腾的哽咽和刺痛，都被用力地压进身体的内部。

　　“可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拿他来折磨我？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那时候死的是我。”

　　等到愤怒、难过和仇恨把真相丑化到不堪入目后，自以为是的正义就会带我们走上万劫不复。你要等着，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