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的第五年

　　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是从4岁背上书包的那一刻开始便开启了苦作舟的学习生涯，一无所知的幼儿园，懵懵懂懂的小学，略感压力的初中，无法呼吸的高中，看似轻松的大学。

　　等这些全部走完，你对哪个阶段更加怀念呢？

　　毕业很多年后，过着朝九晚五生活的罗庭信一年比一年怀念他的高中时代，大概是因为被工作填满的成年人的生活过于枯燥和乏味，所以经常会想起他们那如同火车轰隆隆驶过的轰烈的青春。

　　偶尔和王俊凯喝酒的时候，他们慢慢地可以聊起从前了，聊起高三那年，那个郁郁葱葱的夏天和阴冷的冬日。

　　夏日骄阳，从窗户投进来，明晃晃的照在教室地板上，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全神贯注的解数学题，思考的时候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周末，一群人卷起裤脚，在海边嬉闹着抓螃蟹，大黄伸着舌头撒欢儿奔跑，傍晚的时候他们并排躺在沙滩上，抓来的海鲜在旁边的桶里蹦来蹦去想要逃走，发出咯吱咯吱挠桶的声音，海风徐徐，落日余晖将海面铺满，金灿灿的。

　　冬日连绵的阴雨，和喜欢的人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厨房的锅里煮着牛奶，浓厚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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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总是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那些争吵，和好，担心，倔强，各自怀揣的心事和秘密被岁月拍打揉合最后化成了长久的沉默。

　　回想起来，那时年少的我们不谙世事的如井底之蛙一般，当初那些觉得只会存在于电视剧里的匪夷所思的阴谋诡计，在后来漫漫的人生里却逐渐觉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无非就是爱恨两字纠缠交加，开始，然后，剧终。

　　简单，简单，再简单。

　　“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你会去参加高考的。”

　　帝都远近闻名的高档小区，穿过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树，隐约可以看见一幢格外漂亮的别墅，精心打理的院子没有开灯，客厅明亮的灯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到院子里，也并不觉得太昏暗，水面在灯光的衬托下泛着深蓝色的光。

　　游了两圈的罗庭信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没头没尾突然说了一句。用力过猛带起来的水花溅到了旁边躺椅上睡觉的王俊凯身上，他皱了皱眉头。罗庭信端起放在岸边的酒杯，抿了一口点点头，王俊凯的酒越来越好了。

　　“嗡……”

　　“手机响了。“

　　旁边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亮起来，闭着眼睛的王俊凯没有动，罗庭信白了他一眼纵身一跃上了岸，看了看来电显示，接通。

　　“干嘛牛大云？“

　　“滚，叫我Anne！“

　　电话里传来大云的怒吼，罗庭信哈哈大笑。

　　“干嘛啊？大红人！”

　　“王俊凯呢？”

　　“在家呢！”

　　“哦，我现在过去。”

　　“不好吧！被拍到你这一女二男……”

　　“嘟嘟……”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罗庭信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到桌子上，躺到旁边吃水果。

　　“大云过来了。“

　　“嗯。“

　　鼻腔里发出来的闷哼，快睡着了的感觉。

　　“生日怎么过？”

　　“有个活动。”

　　“几点结束？”

　　“不知道。”

　　“结束后我去接你。”

　　王俊凯没有回答，罗庭信顿了下，然后接着说，

　　“下个月回趟南城吧！”

　　“嗯？”

　　“林子航结婚。”

　　“不在国内。”

　　“你都五年没回去了。”

　　无比随意的口气，一直躺着睡觉的王俊凯听完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纤长浓黑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里水光涟漪，多么勾人的桃花眼。罗庭信慢悠悠走到岸边抻了抻腿，

　　“回去看看他吧！他应该很想你。”

　　“扑通。”

　　一下子跳入泳池里，往另外一端游去。

　　夜里连虫鸣都没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王俊凯伸出去准备端酒的手滞留在半空，好半天都没有动弹。过了好久，酒杯里的冰块都快融化了，才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咳……”

　　静谧的院子里不时发出几声干咳，罗庭信摇摇头披着浴巾去屋子里找药，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一边感叹王俊凯是该找个人照顾自己了一边给大云打电话让她带点糖浆什么的过来。

　　夏季北京的炎热，经常令王俊凯入睡时喉咙有烧灼感。最近有好几次梦见南城下着雨，青鸾雾润，远航归来的汽笛声突然打破夜的寂静。有时候赶行程在保姆车里补觉时也会梦见，冬日清晨6点，公交车上睡觉被阵阵浪潮声吵醒，睁开眼看向窗外，赫然望见粉红色的朝霞涂满了海平面，湿润的海风迎面袭来，再清醒一些后发现自己靠在一个带着特殊香气的肩膀上，随即又闭上眼，安稳的睡着。

　　所以经常不愿意睁眼，明明是在炎凉世态里给过肩膀的人，为什么一醒来，他就在了彼岸。

　　大云到了后王俊凯已经睡的很熟了，这几年他睡眠一直不是很好，通常都要喝点酒借助醉意入睡。大云将药放到一边，没有叫醒他，最近他的档期满到令人咂舌。她将高跟鞋甩到一边，赤着脚去屋子酒柜上挑酒，然后拿了一瓶罗庭信垂涎了很久王俊凯都不肯开的，罗庭信惊恐的看着她起开了酒。

　　“明早上他会掐死你的。”

　　“等会儿再开瓶便宜的倒进去，你要敢跟他说我现在就掐死你。”

　　大云倒了杯酒心满意足的躺到沙发里，罗庭信无语。

　　“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啊！”

　　“你能不能别老一下飞机就往这儿跑？这是你家吗？”

　　“你不是也天天往这跑吗？这是你家吗？”

　　毫不留情的反击并白了他一眼，顺便伸手将他身上的毯子扯过来盖到了王俊凯身上。

　　“过两天他生日怎么过？”

　　“他说有个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哦！”

　　大云回答后又问，

　　“林子航结婚的事儿你跟他说了吗？”

　　“说了。”

　　“他怎么说？”

　　“不去。”

　　一时沉默，大云将手里的酒杯晃了又晃，最终还是没入口。

　　“罗庭信。”

　　“嗯。”

　　“无论怎样，这次要带他回去。”

　　“你又不是刚认识他，他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

　　“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想回去的。”

　　“我也不想回去。”

　　大云侧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罗庭信，罗庭信垂着头，整个人都没在昏暗里。

　　“我害怕。”

　　即使过了很多年，往事也能被提及，可是五年前的那一幕，罗庭信想想还是觉得害怕极了。

　　夏日的傍晚，天空湛蓝高远，肆意的阳光慢慢收敛暗淡，几只灰色的鸟从这边飞过去，又有几只飞了过来，扑棱着翅膀。窗外梧桐树叶被吹的哗啦啦作响，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随着天色慢慢减弱。因为是夏天，所以即使是傍晚，空气还是粘稠炎热的，偶尔吹进来一阵凉风，就会舒服很多。

　　噼里啪啦，咕噜咕噜，叽叽喳喳……

　　告别的声音是这样的。

　　教室里，一起生活了一整年的人，或生疏或亲密，这时候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大声聊着天，嬉笑怒骂，拉拉扯扯，全部都是解脱后无比轻松的感觉，因为高考，就在今天，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考试结束后哄闹的教室里，趴在在教室后排的王俊凯安静的像是被结界包裹一般。额前细碎的刘海微微遮住眼睛，柔和的光线穿过他细密纤长的睫毛，在他好看的眸子里投下斑斑光影。

　　软绵绵的视线一直落在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

　　窗户被谁推开，晚风将桌子上的两张草稿纸吹起来，晃晃悠悠又落在地上。位置上空空的一无所有，有人快速跑过带起来的尘屑漂浮在空中，颗粒状的，渺小的。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2011年秋日的那个午后。

　　下午课程结束之前，睡的浑身酸疼的王俊凯坐起来肆无忌惮的伸了个懒腰。

　　“啊……”

　　不自觉的发出了打哈欠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了讲台上，打断了台上人的讲话。

　　“王俊凯！”

　　班主任听见王俊凯的哈欠声格外不悦，全班同学也回头看过来。王俊凯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毫不在意的抬起头懒洋洋的表情。

　　秋分刚过没多久，二十多度是刚好令人舒服的温度。夕阳从前门投进了教室，照在讲台上从未见过的高瘦男孩子身上，他穿着不合节气的厚外套，露出白色的衬衣领。柔和的光线投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和他身上的外套一样，违和又协调。

　　日暮的阳光并不猛烈，可是很奇怪，在那个高瘦男孩闻声望向自己后，王俊凯忽然生出一丝被强光照射后晕眩和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是，没睡醒？

　　穿过许多桌子，水杯和书籍，看见他的眸子像是一泊生长在高原的湖水，静谧而纯净。

　　“上自习吧！”

　　蜻蜓点水一样没有多做停留，男生只是淡淡的扫了自己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着教室前方，自然淡定，但是视线又好像漂浮着没有落脚点。

　　“你坐那里吧！”

　　男生走到了安排好的位置，第二排靠着窗户。教室很快恢复了自习课的安静，很多人都看了过去，王俊凯也看过去，他看见男生在众多视线聚集来后侧过头看向了窗外，王俊凯鬼使神差的也看了过去。

　　从楼上看，刚进入秋天的梧桐树树冠依旧茂盛，大半还绿着，只有零星的黄，在几个角耀眼。西边的天空明艳的如同一幅彩墨画，而窗边安静的那个男生，侧过头，脸上就落下了一层温和而隐约的暮色，如同哪个电影中，无限美好的特写。缓慢的镜头，从他身上，一直摇过来。

　　次啦……

　　脚踩到地上的纸屑发出的声音，即使很微小，却还是打断了王俊凯的思绪，他抬起头，教室里人逐渐在减少，迎面走过来的林小雅坐到了他旁边。

　　“终于毕业了。”

　　同班一年，却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林小雅打招呼，王俊凯没接话。

　　“光是没礼貌这点就足够我讨厌你了。”

　　“小雅我先走了。”

　　“好。”

　　有人道别打断了林小雅的指责，林小雅朝她笑笑挥挥手，然后笑容又慢慢消失，她接着说下去。

　　“霸道蛮横，自私自负，随便欺负人，这些就更讨厌了。”

　　“你别以为毕业了我就不敢揍你了。”

　　依旧态度冷淡，和平时威胁人一样的口吻，可是林小雅却不像往日里那样厌恶，甚至觉得没什么，她顿了顿说的很小声。

　　“最主要的原因是，总是欺负他，却又霸占着他。”

　　王俊凯没有接话，

　　“可是你连他最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最喜欢的书，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先走啦！”

　　“好，再见。”

　　“过两天约出来玩儿啊！”

　　“好，常联系。”

　　告别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们总是习惯在离别的时候真诚又单纯的做约定，后来才发现，大多数再见都是再也不见。

　　“有时候感觉挺无力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总是不会按照我们期待的方向发展。我喜欢他最后却成了他的困扰，两个彼此讨厌的人最后却纠缠不清。”

　　“很好，这段嘲讽。”

　　“你是不是也有点后悔？”

　　话题很跳跃，王俊凯挑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非要抢着和他唱广岛之恋。”

　　“我后悔的是让你重新许生日愿望。”

　　“哈哈……”

　　林小雅忽地笑出来，自己将蛋糕拍到他脸上的画面清晰浮现，笑着笑着表情又淡了，连声音也低沉起来。

　　“生日会上我说过，他看你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喜欢。是真的，王俊凯，那个时候，他的眸子里全部都是寒冰一样的冷漠和疏离。可是，不知道是从时候开始，他有了不一样情绪，有紧张，有不安，有难过，甚至还有高兴。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我慢慢发现，每一种情绪背后倒映的都是你的影子。

　　可那时候我也不懂，为什么他每一次看向你的温柔的目光里都带着大片大片的凄凉，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没必要特意来羞辱一番吧？”

　　王俊凯扯扯嘴角，故作洒脱的样子。

　　“他曾经跟我说，得不到回报的付出就是罪孽深重。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像他在讲自己。他无法克制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对你倾囊相授，可是他仅剩的理智控制着他不可以接受半分你感情上的回报。所以，让你难过痛苦的他罪孽深重。”

　　“我现在看起来那么可怜吗？连你都来安慰。”

　　“他最喜欢的书是小王子。”

　　落日暖暖的余辉将整个教室照亮，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摆着，黑板上没有一个公式和英语单词，干净的发亮。粉笔躺在教桌上，下课铃也没有再响起来。

　　忽然转换的话题，林小雅轻轻柔柔的说着。

　　“小王子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只有用心灵才能看的清事物的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

　　王俊凯没有什么表情了，只静静地看着教室前面，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林小雅侧头看向他，柔和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逆光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绒毛。可能是夕阳过于浓墨重彩，才会衬的让他的脸看起来几乎没有血色。

　　“可是。”

　　从门窗吹进的微风将他的话语吹的七零八碎，一字一顿像是深秋款款而落的雨水。

　　“小王子最终还是回去找他的玫瑰了。”

　　夕阳又向西挪了一寸的时候，王俊凯穿越了长长的走廊和人群走到了教学楼下。

　　脱下校服的人群像是流动的铅质，暗黑的，涌向校门口，然后流散于四面八方。

　　他往前走，在他身后，天空像一块被火烧过的巨大的面包，原本的清澈被夕阳烤出大片的暗哑，边缘却溢满着残阳嚣张的艳丽。

　　“哗啦……”

　　蓦地，校园上空忽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王俊凯抬头看向上面，走廊上挤满了人，他们奋力地将撕碎的试卷扔向了天空，充满喜悦与兴奋的表情与大吼，看着漫天的雪白试卷纷纷扬扬往下落。

　　半边天的火烧云将整个校园着色，蝉鸣已经消失，远方传来海浪的声音，伴随至夕阳沉入海里，然后愈发清晰。

　　铺天盖地的碎片将孤零零站在楼下人群里的王俊凯淹没，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他站在原地很久，直到脖子发麻，才收回视线低下头。

　　“啪……”

　　恍惚中他听见花盆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他们正好的青春和试卷一起被撕碎，扔进了转身即逝的年少岁月。连同那个从楼上坠落的花盆，还有那个扑向自己一起倒在地上的男生。

　　全部，都留在了从前。

　　夜幕降临的时候，南城的路灯齐刷刷的亮了起来。被各种小摊贩填满的步行街热闹无比，叫卖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随着人流往前走的王俊凯在步行街的后半段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对面，一个简陋的水果摊。老人坐在小板凳上，三轮车上摆满了水果。生意并不算很好，偶尔有人过来，老人就细心的帮人装好，笑呵呵的递过去。

　　王俊凯站了一会儿，老人看见了他，露出和蔼的笑容，冲他招了招手，王俊凯也露出虎牙走了过去。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路过。”

　　“考完试了吧？”

　　“嗯。”

　　王俊凯点点头，老人从三轮车底下又掏出一个凳子摆在了自己旁边，拉着王俊凯坐下。

　　“考的好不好？”

　　“我能考的不好吗？”

　　用力挤出一个大大的得意的表情，老人也满意的笑，就像是自己孙子有出息了一样的骄傲。

　　“那就好，那就好。”

　　“现在生意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我这个岁数了，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等秋天就不要再出来了，万一下雨，我不在没人帮你收摊。”

　　“好。”

　　老人慈爱的看着王俊凯，

　　“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都瘦成这样了。”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有事给他打电话，他就会来的。”

　　王俊凯将写着罗春手机号的纸条递给老人，听到这里，老人拉住他，有些紧张。

　　“你去哪里？”

　　“去……已经毕业了啊！”

　　“对，你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

　　老人想到这里放松了表情，然后又想起什么了。

　　“你的那个朋友呢？”

　　“嗯？”

　　“就是上次我住院，送饭的那个男孩，高高的那个。”

　　张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王俊凯看着面前攒动的人流，明亮缤纷灯光倒映在他的眸子里，眼底却是一片昏暗。

　　“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你们年轻人啊！不要总吵架，有什么话都要好好说，有多大的怨恨是解不开的呢？你们还小，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有个人总是惦记你吃饭没吃饭那就是真的对你好的。”

　　老人娓娓地说，王俊凯只听着，老人又问，

　　“他也要去别的地方念书吗？”

　　“嗯。”

　　“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王俊凯抬起头缓缓望向老人，他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忽然燃起了一丝丝好似希望的亮光，嘶哑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啊！去陌生的地方念书，有朋友互相照应多好。在走之前你俩一起去我那，奶奶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看见自己说完之后王俊凯又暗淡下去的神色。

　　“有时间就去。”

　　王俊凯起身。

　　“我先走了。”

　　“等一下。”

　　老人拦住王俊凯，连忙扯出一个塑料袋。

　　“给你装点水果回去吃。”

　　“不用了。”

　　“给你拿点苹果。”

　　老人一边说一边装，

　　“苹果好，平平安安的。”

　　［干嘛？］

　　［平平安安。］

　　［幼稚！］

　　平安夜的画面忽然的冲进脑海，瞬间袭来的回忆让王俊凯怔了怔。

　　“小凯，小凯。”

　　老人叫了好几声王俊凯才回过神，看了看老人装得一袋苹果，伸手拿了一个。

　　“走了。”

　　回过身，与前面不远处站着的刘志宏四目相接，愣了下收回视线，往前走，刘志宏跟了上去。

　　“身上的伤没事吗？”

　　“嗯。”

　　往步行街外面走，并着肩，缓慢的移动。路过烧烤摊时，刘志宏拉住王俊凯。

　　“我们喝一杯吧！”

　　露天的烧烤摊，整齐的摆着十几张桌子。两个人找了个空位坐下。刘志宏拿起菜单没有问王俊凯想吃什么，直接叫来老板点菜，然后要了一箱啤酒。

　　菜很快上齐了，王俊凯看了眼，都是平日里自己爱吃的。他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心里泛起一点酸涩。刘志宏倒满酒，推了一杯到王俊凯面前。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

　　刘志宏举起酒杯，王俊凯端起来碰了下喝了一口，刘志宏一饮而尽又倒满。

　　“见到他了吗？”

　　两杯酒下肚，该谈的总是要开口。刘志宏简单直接地问，王俊凯摇了摇头。

　　“准备怎么办？”

　　王俊凯拿了一根烤串，用纸巾擦了擦竹签，然后才开始吃。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王俊凯没有回答反问道，刘志宏将杯子里的喝完又满上，酒真是好东西，壮胆。他猜到了王俊凯会问，可是没有想到会开门见山。

　　“文化节确定的。”

　　“啊……对，好久不见。”

　　清了清嗓子，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毫不顾忌旁边人的眼光唱起来，刘志宏憋屈的厉害仰头闷了一杯，王俊凯唱着唱着就笑了，嘴里的肉还没有嚼烂，就灌了一大口酒，一起吞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唱歌结束以后整个广场如同沉睡般的寂静，他和易烊千玺在舞台上四目相对，细碎的刘海将他好看的眼睛稍稍遮挡。而他看向自己的深邃的眼眸，在黑暗里，像是洞穿了一切，就那样静静的冷漠的看着自己。

　　原来，那时候席卷而来的难受是因为他的身体比他的眼睛更先发现他的不单纯的靠近。

　　“他跟你坦白过吗？”

　　“嗯，圣诞节在步行街遇见那次。”

　　“呵……”

　　“那你呢？”

　　刘志宏望着一杯接一杯喝酒的王俊凯，问道。

　　“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灯影绰约，人声鼎沸，而王俊凯的声音轻的像风重复着他的问题。

　　“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善良。”

　　夜风将两旁的树木吹的摇摇晃晃，星星在夜空发着清冷，寂寥的光。

　　“明明迟疑了却还是没让我死在他离开的那片海。”

　　“那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刘志宏觉得胸口一痛，那时候就察觉了吗？

　　“如果折磨我他能感到一点快乐，那就让他折磨。”

　　“不疼吗？”

　　“疼。”

　　王俊凯醉眼迷蒙，

　　“一想到我让他体会了失去最爱人的疼痛，我就钻心的疼。”

　　“啪！”

　　“滚蛋！”

　　突然的暴怒，刘志宏将杯子摔碎在地上，看着这样的王俊凯他的胸腔好像落满了毛刺和呛鼻的灰尘，让他一阵阵酸楚。可是想起三年前他害死的王源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无法讲出口，只能爆粗口发泄。

　　“呵呵……其实我没那么无私，我贪恋他给的幸福，虚假的幸福也是幸福。”

　　王俊凯趴在桌子上笑，刘志宏扔给他一张纸偏过头，他看见他眼里有闪闪的东西。

　　“王俊凯，我就问你一次，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把他锁进去吗？”

　　“不会。”

　　没有痛哭流涕的道歉说后悔，只是捧着酒瓶淡淡的说不会，可是却比说一万个对不起都真诚，因为他又说，

　　“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没机会遇见千玺了……”

　　冗长的沉默，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艰难的做着什么取舍，王俊凯闭着眼睛说。

　　“不会。”

　　“这些话你应该说给他听。”

　　很多事情，很多话，在错过了说出的时间后，就再也无法说出来。那漫长的喜欢和守护，就在坎坷的生活里慢慢地沉在了心底，没有了说出的理由和必要了。

　　“你他妈的必须等他醒过来。”

　　王俊凯醒来之后是第二天傍晚了，外面还在下雨，这多雨的夏季。拉开窗帘，雨水浇灌的乳白色世界，看不清远方，朦胧的飘渺的。

　　走到客厅，喝了一大杯水，由于昨晚喝醉的缘故，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胃里也泛着恶心。桌子上放着罗庭信送来的饭菜，旁边压着的纸条叮嘱他凉了要放微波炉加热，可王俊凯毫无食欲。转身走到洗手间刷牙洗脸，镜子里的面孔苍白憔悴，很不好看。他用力的搓了搓脸，对着镜子调整了下表情。

　　回到房间换上了黑裤子和白色帽衫，整理好后王俊凯拿起枕头边的苹果装进了包里出了门。

　　夜深雨停，风却越来越大，路边的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南城医院住院部天台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来来回回上下很多次后选择了合适的位置，他将滑轮和绳子固定在栏杆上，另一端系在了自己身上。天台呼啸的风声让人有置身冬日的错觉。

　　扯了扯绳子确定了牢固度，然后没有迟疑的越过栏杆，双手握着绳子，呼了口气，松开抵着墙壁的双脚，瞬间整个人腾空，一阵猛烈的风将他吹到了离墙面一米远的地方，他死死的抓住绳子，蹬脚想踩住墙壁，可是雨后的墙壁湿滑的厉害根本踩不住，砰地一声，整个身体迎面砸到了墙上。

　　“啊……”

　　楼下有人看见了悬挂在高空的人吓的尖叫出来，声音在空荡的夜里尖锐而突兀。而高空摇摇欲坠的人没有听见一样，集中精神去平衡身体。等狂风稍微减弱，才一点点松着绳子，慢慢地困难的的往下降。

　　像一只想要降落的无足鸟。

　　余菁菁推开门的时候吓的往后退了两步，捂住嘴才没有叫出来，愣了一秒然后迅速侧身进来关上了门。悬挂在窗外的王俊凯看见余菁菁的反应冲她笑笑，然后伸手从外面费力的推开窗户，脚尖踩着窗框跳了进来，解开了简单绑在身上的绳子。

　　“你疯了！”

　　余菁菁跑到窗边往底下看了眼一阵晕眩，她倒吸一口气压制着声音道，

　　“不要命了！”

　　“嘿嘿……”

　　王俊凯笑，毫无负担与害怕的神情，笑容还像去年那样大大咧咧，余菁菁却看的难受。她看的出来，他并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见千玺。而是，丝毫不觉得害怕他已经不把生命当回事了，他荒草丛生的眼睛太空洞，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

　　“如果窗户锁着你要怎么办？”

　　“在外面看一眼也行。”

　　“疯子！都是疯子！”

　　余菁菁踱步，抬手看一眼手表，然后看着王俊凯。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不要吵到他。”

　　“嗯。”

　　“明天早上5点前离开。”

　　“谢啦！”

　　余菁菁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千玺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说。

　　“不要翻窗户，我来接你。”

　　王俊凯点点头，余菁菁将门拉开一点小缝侧身出去。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

　　“是。”

　　直到外面完全安静下来，垂着头站着的王俊凯才转身缓缓地看向了病床。

　　千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