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的第五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难以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事情，例如有的人天生是五音不全，有的人会对好吃的芒果过敏，也有人无论怎么努力数学都无法及格，还有人面对陌生人就会脸红。这些看起来都很糟糕，可是还有比这些更加糟糕的事情，那就是不具备安慰的能力。五音不全也不会影响欣赏，对芒果过敏可以吃一样好吃的火龙果，数学上丢的分可以在语文上补回来，脸红在很多时候会被称赞很可爱。可是不会安慰人就很糟糕。

　　就像现在这样。

　　“明天就是除夕了。”

　　千玺说，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了。”

　　王俊凯无声的笑了笑，千玺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很多词汇在胸腔来回的翻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组成句子。

　　“回去吧！”

　　“嗯。”

　　再次开口后，像是被按下静音键的世界就一下子恢复，各种声音再次真实的传进了耳朵，流动的斑斓画面分毫不差的投进视线内。

　　“我想吃烤鸭。”

　　“嗯？”

　　“我们去吃烤鸭吧！突然特别想吃，就是芙蓉路那边有一家烤鸭很好吃，走吧我们打车过去……”

　　就跟变脸一样，面部表情可以随意切换。刚走两步，千玺看见王俊凯用弯成月牙的眼睛盯着自己，恍惚间，千玺怀疑刚才那个落寞的身影是不是他。

　　“我跟你说，巨好吃，就是太贵了，可是你会请我的对吧？”

　　轱辘轱辘转的眼睛明明是个小陷阱，可微微撅起的嘴巴看起来又可怜巴巴。

　　千玺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点点头，

　　王俊凯一下子笑开，伸出手用力的冲着前面的空气比了一个耶，

　　千玺的心却好像突然被什么粗糙厚重的东西磕了下。

　　他似乎能够看见王俊凯强装的笑容背后大片大片跟潮水一般的难过，他将一切难以承受的苦难、压力都狠狠地塞进他小小的身体里，不告诉任何人。千玺想，他是害怕麻烦别人，还是绝望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去帮他呢？

　　“王俊凯。”

　　千玺透过出租车的玻璃看向窗外，一路上的大红灯笼与霓虹灯交相辉映。

　　“嗯？”

　　“你喜欢打游戏吗？”

　　“什么？”

　　“吃完饭我们去打游戏吧！”

　　低着头玩儿手机的王俊凯猛地看向千玺，眯成缝的眼睛跟通了电一样唰的亮了起来。

　　夜里十点，熙熙攘攘的人群将游戏厅搅拌得热闹而又嘈杂不堪。充足的暖气将各种味道混合后放大，室内的空气浑浊而黏稠。但是喜欢热闹的人总是毫无知觉般，在这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乃至半天，就像此刻生龙活虎的王俊凯。

　　“千玺！千玺！”

　　王俊凯拉过千玺，

　　“我们俩对打！”

　　千玺的眉头始终不露痕迹地微微皱着，已经进来一个小时了，一直被王俊凯拖着满场跑，巨大的音乐声和游戏屏幕上眼花缭乱的画面让他有些吃不消，头有点痛。

　　就像是有人怎么都没有办法喜欢上鱼腥草的味道一样，千玺不喜欢也无法适应这种地方。

　　“你先打人机吧！”

　　“人机没有意思。”

　　王俊凯哗啦地将游戏币投进去，千玺只得接过手柄。

　　“game over”

　　“啊……”

　　4分钟不到游戏就被千玺的一个高压球结束，王俊凯不忿的冲千玺说，

　　“再来一局！你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看着兴致盎然的王俊凯，千玺用力甩了甩头，这样清醒多了。

　　可是第三局王俊凯依旧是被千玺秒杀，在不服气的王俊凯还要继续的时候，千玺放下手柄。

　　“我先去买瓶水。”

　　“好吧！”

　　王俊凯不甘心却也只得同意，

　　“快点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嗯。”

　　夜风将夹杂着些许腥气的海洋湿气均匀的分布在了南城每一个角落，凉飕飕的空气就变得湿润而清新，在马路上站了一会儿后千玺觉得好了很多。用力呼了口气，再次走进过度吵闹的游戏厅，却没有看见王俊凯。

　　千玺拿着水在游戏厅里绕了两圈，最后在一个围了很多人的机器前找到他，他正在聚精会神的打游戏，旁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我靠！”

　　“哇……大神啊！”

　　人群里传来惊叹声，应该是又过了一关，站在最外侧的千玺看见王俊凯与旁边男生激动地击掌。

　　侧着身子慢慢移动，千玺挤了进去。

　　“王俊凯。”

　　声音完全被周遭止不住的赞扬和惊叹淹没，千玺顿了顿又叫了一声后，正在和旁边男生说话的王俊凯这才看见千玺，

　　“千玺看见没我俩又过了一关！”

　　千玺将水递给眉飞色舞的王俊凯，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男生。

　　“走吧。”

　　“啊……”

　　“要开始了。”

　　“好！”

　　旁边的男生说完后，王俊凯匆忙将还未拧开的水塞回千玺手里，转过身继续游戏。

　　“我最高玩儿到第十关，你呢？”

　　“我第十三。”

　　……

　　千玺握着水准备退出去却发现周围的人多到自己已经无法转身，尝试几次无果后只好放弃站在原地。

　　“半分钟后你的左上方阁楼会出现一波儿，注意用高倍。”

　　旁边男生一边开枪一边对王俊凯说，

　　“大概多久。”

　　“40秒左右，打完后直接上前找我。”

　　“OK。”

　　……

　　两个人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对话简练果断，枪声特效与周边围观人的赞扬惊叹充斥着千玺的耳朵，

　　千玺从未见过这样的王俊凯。

　　眼睛里是区别于他所见过任何时候的专注。

　　“YES！”

　　王俊凯与男生击掌，然后继续游戏。

　　千玺拿着水转身挤出一条道，离开了被包的密不透风的地方。直到走到休息的地方，千玺还能听见那边发出的喝彩声，千玺坐到椅子上，可能是在这种地方待得太久了，胸口闷闷的，格外不舒服。

　　“易烊千玺！”

　　站在游戏厅门口透气的千玺遇见了刘志宏，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旁边几个聊天说笑的人也一同看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刘志宏往前走了几步，

　　“嗯。”

　　“你自己？”

　　刘志宏看了看又说，

　　“你等会儿。”

　　跟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后，那些人看了看千玺就走了。

　　刘志宏转身说，

　　“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千玺点点头，并肩走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

　　“自己过年吗？”

　　上次争吵之后，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交集的俩人越发显得生分，坐了好久，直到刘志宏手里的咖啡快喝完了，才开口。

　　“嗯。”

　　“王……”

　　“我不想聊他。”

　　千玺喝了一口咖啡，将视线投向窗外，刘志宏淡淡地笑了笑将后半句收了回去。

　　“明天我们去沙滩放烟火，一起去吗？”

　　“你们去吧，我怕吵。”

　　“是吗。”

　　刘志宏看了眼对面的游戏厅点点头，咧了咧嘴角，嗫嚅，

　　“我每年都会去。”

　　千玺没有回答，透过玻璃再次看了看对面的游戏厅。就算只是很细微的小动作也毫厘不差的落到刘志宏眼里，

　　刺痛感毫无预兆的袭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嗯。”

　　在门口的收银台千玺将了一瓶已经付过钱热牛奶装进了兜里。

　　“易烊千玺。”

　　“嗯？”

　　“我们是朋友吧？”

　　刘志宏看着千玺笑了笑，夜风将樟树叶吹得哗啦啦作响，霓虹灯被郁葱的树叶挡住光亮，水泥路就形成层层叠叠的微弱光斑。

　　“以后就做朋友吧！”

　　千玺点点头，刘志宏挥了挥手，往街道的另一方向走去。

　　如果当时我留住了他，那么你过得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心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情绪和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假设打乱。如果这个词语，也开始频繁的在任何场合冒出来，无法控制。

　　如果当时，那么现在。

　　“哟。”

　　王俊凯故意大力的发出嘲讽的声音，站在原地发愣的千玺回过神，转身看见不远处的他，对视了几秒，千玺先移开视线，

　　“结束……”

　　“我们千玺的人缘可真好啊！”

　　王俊凯冷冷地说，

　　“咖啡好喝吗？”

　　“回去吧！”

　　千玺沿着道路往公交车站走，王俊凯跟上去走在他后面一点点，

　　“易烊千玺，我发现你性格真好，什么人都能做朋友。”

　　“你也不差啊！”

　　千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

　　“什么？！”

　　“你不也是什么人都能做朋友吗？！”

　　“我什么时候……”

　　来自心底的某种情绪就像是一直在滴水的坏掉的水龙头，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根本止不住。

　　“这种事情你最拿手了。”

　　“喂！易烊千玺！”

　　王俊凯在身后大叫，千玺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你给我站住！”

　　跑到到千玺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他，眼睛瞪得很大，因为生气嘴巴也鼓了起来，千玺觉得王俊凯快要伸手打自己了。

　　“给你！”

　　僵持几秒后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千玺面前，

　　“他们不肯卖，我不打积分兑换怎么办！”

　　“喜欢就要跟我说啊！”

　　王俊凯快要气死了，如果他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就不会一直分心想要找他，这样他完全有把握把那个他看了好几次的轻松熊公仔赢过来。

　　“拿着啊！”

　　凶神恶煞的将东西塞到千玺手里，

　　“我要看电影！”

　　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藤蔓缠住，一步步的将自己拉向某个地方，再一寸寸收紧，直至夏天来临，郁郁葱葱的藤蔓叶将心完全包裹，再也无法逃脱。

　　是一个很小的轻松熊挂链。

　　凌晨一点半，电影院冷冷清清的，工作人员趴在柜台散漫的聊天，与白天的热闹的景象大相径庭。王俊凯坚持挑了一部鬼片。

　　付钱的时候千玺将口袋里的牛奶递给王俊凯，王俊凯趴在一边边喝牛奶边等出票。

　　“你确定看这个？”

　　千玺再次向他确认，王俊凯敷衍的点点头，看了看爆米花又看看千玺。千玺从来不吃这些色素和糖精过度的食品。

　　“要一份爆米花。”

　　“那个情侣套餐比单买划算！”

　　王俊凯连忙说，一直埋头打单的工作人员猛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旁边的几个小姑娘看向这边忍不住咯咯地笑。

　　千玺僵硬的将头偏到一边。

　　电影通过荧幕被动反射光线成像，如果有其它光源荧幕会一并反射，因此对画面产生干扰，会降低饱和度和对比度，所以电影开始都会关掉灯。

　　千玺第一次对这个原理感到十分感谢，因为这样很好的掩饰住了他恐惧到不敢睁开眼睛的面部，紧紧的闭着眼睛，咬着下嘴唇。

　　“你害怕吗？”

　　王俊凯的声音让千玺连忙睁开眼睛，强迫面部迅速恢复平静。

　　“不害怕。”

　　“你要是害怕可以搂着我的胳膊。”

　　王俊凯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千玺微微有些尴尬。

　　“没事的。”

　　“我不害……”

　　“啪……”

　　爆米花桶被抛上去又掉在地上发出声音，千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胸口被猛的撞了下，头顶上、身上全部是爆米花。

　　“王俊凯。”

　　反应过来看了看将头埋进自己胳膊里的王俊凯一动不动，千玺忽然笑出声，

　　“害怕的话为什么还要选这种片子。”

　　三十秒内脑海里划过九百二十一条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理由，又在十秒内一一否定，王俊凯紧紧的抿着嘴唇趴在千玺胸前一动不动，听见声音，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然后窃笑，然而千玺无论怎么推他都不动，

　　“低血糖吗？”

　　身体因一闪而过的念头而紧张到紧绷，担心而焦急的口气在耳朵上方传开，王俊凯忽然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完全被他的身体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惊悚的音效还在耳边围绕，可是身体像是慢慢被浸入温度刚刚好的水里，全部的神经都舒缓开来。

　　“嗯……趴一会儿就好了……”

　　“回去……”

　　“不用。”

　　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地说。

　　“一会儿就好了。”

　　“千玺……”

　　温热的气息在脸上抚摸，熟睡的王俊凯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然后眼皮又不堪重负般合上，千玺用热毛巾小心的擦拭他的脸，

　　“嗯？”

　　“在哪里。”

　　“在……家……”

　　中间有一个字节的停顿，

　　“过年了。”

　　“嗯。”

　　客厅台灯透过半合的门将暖黄色的亮光投进来，千玺的身影便浅浅的落在了王俊凯脸上，闭上眼睛的睫毛在一片暗影里显得更加纤长。

　　“你别走。”

　　眉头微蹙，眼皮不安稳的跳动着。千玺伸手轻轻将他额头上的头发捋好，

　　“睡觉吧！”

　　呢喃细语，

　　“明天睁开眼也可以看见我。”

　　“啪啪啪……”

　　冬日清晨6点多的南城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吵醒，被一同吵醒的还有不适应这样气氛的千玺。

　　窗外是雾蒙蒙的天空，颜色比牛奶锅里煮沸的牛奶颜色浅一点，千玺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

　　王俊凯在房间睡得很熟，直到九点多才醒过来，揉着惺忪的双眼光脚走到厨房，头发乱蓬蓬的顶在头上。

　　“昨天怎么回来的？”

　　“醒了？”

　　千玺看了一眼又回过头，面前的餐盘里放着三明治和混合沙拉，看起来很诱人。

　　“回去把鞋穿上。”

　　“我昨天睡着了吗？”

　　王俊凯揉了揉脸，意识还停留在昨晚电影院自己……抱着他……

　　“洗脸吃饭。”

　　走到鞋柜拿出拖鞋放到王俊凯脚边又走到冰箱拿了两个鸡蛋，身上是浅灰色的家居服，衣领服帖的翻了下来，而裤子似乎有一点点短，刚好露出白皙精致的脚踝。切菜的时候宽厚的脊背微微弯曲。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将他修长的身体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

　　“发什么愣？”

　　见王俊凯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千玺说。

　　“哦…没有啊！”

　　连忙转身跑到卫生间，镜子里的脸似乎有一点点红，王俊凯用力摇摇头低下头刷牙。

　　“王俊凯。”

　　千玺在厨房叫他，

　　“你帮我下去拿一下快递。”

　　“哦。”

　　胡乱的套了个外套就下了楼，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开，可是阳光却慢慢透出柔和的光线。千玺将卷好的蔬菜卷放到一边，打开火开始煎蛋，刺啦的一声，香气四溢。

　　“嘭。”

　　门猛然被推开撞到墙上发出的声音，千玺知道是王俊凯回来了。有条不紊的将煎的7分熟的太阳蛋盛到一边的碟子里，再回头看见王俊凯已经蹿到自己面前，眼睛一闪一闪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雅马哈！是雅马哈啊！”

　　背对着他的千玺不自觉的自己嘴角也跟着上扬。

　　“喜欢吗？”

　　“啊？”

　　“不喜欢？”

　　“给我买的？”

　　第二颗太阳蛋也煎好了，千玺滴了两滴酱油上去，

　　“不是一直说我把你车弄丢了么！”

　　“喂！易烊千玺！你是故意羞辱我的吗？！”

　　“把这个端过去。”

　　千玺将做好的太阳蛋递给王俊凯，王俊凯接过餐盘飞速送到客厅餐桌上后又连忙跑回来，

　　“那是我开玩笑的！”

　　王俊凯伸手去接千玺手里刚煮好的牛奶，千玺避开他。

　　“别动，烫。”

　　“易烊千玺！”

　　“吃饭。”

　　和煦的阳光如潮水般蔓延了大地，暖洋洋的。

　　“易烊千玺！”

　　王俊凯执着的看着千玺，

　　“要番茄酱吗？”

　　“喂！”

　　扬起下巴看着他，倔强的口气，可是眼睛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不自觉闪烁的光芒。

　　“你到底……唔……”

　　突然深伸出的手将涂好芝士的面包片塞到王俊凯嘴里，后面的话被一起塞了回去，

　　“新年礼物。”

　　王俊凯叼着面包片就像是网上那只叼着桉树叶的考拉一样，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千玺。

　　千玺没忍住看着他笑了出来，清晨湿润的空气与浓浓的奶香混合在一起，整个屋子里都是这个味道。

　　“吃饭吧！”

　　“哦。”

　　眯成缝的眼睛和咧开的嘴角，王俊凯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小笼包，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对面的人嘴角有梨涡。

　　哦……新年礼物……

　　王俊凯从沙拉里夹了一块儿沾满沙拉酱的苹果，直到最后，最后的最后，也没有问过他，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知道雅马哈在那时候是我除了你最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千玺看着王俊凯将杯里的牛奶喝的一滴不剩，透明的玻璃杯将阳光反射到地板上，形成一条条明亮的光束，有一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他无比感谢电影院光线的昏暗，恰逢其时的掩盖了他拙劣的演技。即使不会撒谎也要尝试着努力给他一个抱着自己的理由。

　　然后在他抱着自己睡着后，背着他，走了三条街，四个转弯……

　　星星穿过厚云层，海风掠过沙滩，带着耳边他舒缓的呼吸慢慢的行走在夜色里。

　　我来撒谎，不要松开手。